老钱

金与土(109)母女

一辆白色的宾利车正在美国俄亥俄州哥伦布市郊区道边奔驰,那是一种很老的型号,可能是诚进集团与英国宾利汽车公司联合研发的第一代两栖车。而坐在驾驶室里的人,显然不是一个应该坐在里面的人。因为她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,穿着防辐射夹克衫,一头超短发,一脸的愤怒,不管从任何角度来说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。然后,我们的小驾驶员突然皱起了眉头,用手指点点太阳穴,一阵立刻急躁的女声立刻充满了她的脑海。

“你疯了吗?那车可是古董!你以为你妈妈回国去了就没人能治得了你吗?你现在马上回家!你住的是我的房子,开的是我车,你敢弄出一道划痕来,我就。。。”至于弄出划痕的后果如何,我们没能听到,因为这一大段的威胁还没能结尾便被挂断了。

女孩点了点太阳穴,解决了脑内噪音以后,继续红着眼睛踩下油门。她甚至还腾出了一只手,打开了车顶棚的开关,但不幸的是,车顶棚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打开,老旧的关节使它整个掀翻,顺着风掉到了车后的某处,摔落声发出了巨大的噪音。

但女孩并没有管这些,反而在这荒凉的地方越开越快,汽车的奔驰声和激烈的音响声交织在了一起,更衬出她的疯狂。一阵高昂的警笛声响起,一辆悬浮式小型警用机车出现在了汽车的后面,并且迅速赶上了它。一个机械警察伸出手来,指向车中的女孩,高声道:“Citizen, pull over!”然而女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,不但没有减速的意思,还猛打方向盘,将车拐进了道边的农场,在田野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车辙印。

她并不知道前方是悬崖,甚至也并不在乎。当车撞开农场大门,掀起的尘埃消散后,她才看清了道边的悬崖警示。此时车速太快,踩下刹车已然是来不及,于是她选择了一个更为极端的方式,在悬崖的边缘猛打方向盘,在车被惯性抛出去的瞬间,打开车门,整个身子向里跃去,刚好挂在了悬崖边缘,因为巨大的惯性,抓住岩石的手都磨出了血来。

当她费了很大劲终于爬上来以后,发现一双皮靴正好踩在了自己面前。那机械警察已经下了机车,正愣愣地看着他。见他那喘气的样子,似乎也吓坏了。一个机器人居然也能被自己吓坏,女孩心里暗笑。撇去疯狂的行为不看,这是个极美的女孩,眉宇间英气十足,眼里不知是悲伤还是狂热,流淌着强烈的感情。

“Citizen, what is your name?”

女孩对机械战警的提问并不搭理,只是站在那里,一阵风吹来,小小的身子显得有些单薄。

 

 

“What is the dimensionality?”

“Dimensionality equals the longarithm of n, divide by m. ”

随着最后一个问题被回答,显示器上出现满分后。徐伊世终于能走出这个椭圆形的自动考试机了。她出来以后第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母亲,她就站在那里,穿着十分素雅,与整个大学融为一体,好像她不是国内的顶级财阀,而是大学里的一位普通教授一般。

“我能问您一个私人问题吗?妈妈。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

“茗城从哈弗退学以后,您为什么把她派到中东去了?”

崔书润看着自己的女儿,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,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。“您把堂哥放在东京总公司做理事,却把茗城派去了那么远的地方。”“我有很充分的理由,想听吗?”徐伊世点了点头,她了解自己的母亲,她从不拿大人的权威来压迫孩子,总是选择去讲道理,尽管很多时候,她口中的道理并不能为姐妹俩接受。

“第一,我不打算让茗城继承我的位子,这点我在家里也说过很多次了。”

“妈妈,您有没有想,过这对茗城来说并不公平。”

崔书润眨了眨眼,似乎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女儿明白。诚进集团自创立起,给家族带来的诅咒更甚于荣耀。只要黄金帝国在一日,诚进两脉对于会长之位的争夺,便永远不会结束。唯一能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,便是传位给叔叔那一脉,将父亲那一脉彻底救出争斗的漩涡。况且,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坐那个黄金和人血堆砌成的宝座,更想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。

“我想让你们过正常生活,不想让你们像我一样,为了集团奉献一生。”

“妈妈,恕我直言,有些人生来就该站在高处。如果您强行剥夺茗城的继承权,可能会起到相反的效果。”

崔书润笑了笑,摸摸大女儿的头,叹气道:“她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厉害,连大学都读不下去,做个分公司代表,一生富足无忧便是最好了。”“我知道您很看重学历,但是有些人的价值并不在学术上。”徐伊世还想说些什么,却被崔书润阻止。她拍拍女儿的肩膀道:“你还没听到我的第二个理由呢。”徐伊世眨眨眼,表示洗耳恭听。

“第二,上次的事以后,我觉得不应该再让她离你太了。”

这句话让徐伊世沉默,她低下了头来,再也没有了争辩的勇气。“这不是你们的错,是我和你妈咪的失职。因为你们都是女孩儿,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,也没做防备。但是你们都还年轻,从现在开始纠正还来得及。”崔书润的措辞很小心,生怕伤害到女儿,但徐伊世已经被那段记忆打倒,只小声地说了一声,“我明白了,妈妈。”

“不论发生什么事情,始终记得一点,伊世,她是你的妹妹,你的亲妹妹。”

 

一年前

“我一直在想,如果我们年龄一样,在这样的毕业舞会上相遇,一切会是怎样。”

“嗯,一个头上扎着蝴蝶结的乖女生,和一个十四岁就开始混黑道收债的假小子。我觉得对你来说,我可能太过无趣了。”

徐沂源抬起了眉毛,笑着将崔书润搂得近了些,在她的耳边轻声道:“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?”崔书润抬眼看着她,在她怀里温柔地笑着,眼睫毛轻轻扫过她的脸颊,痒痒的。“如果我中学时就遇见你,那我的眼睛就只能看到你了,其他的人和事都会消失。突然之间,一切都不再重要,无论是妈妈对我的严苛还是身为继承人的重担,我会直接走向你,然后说,你好。后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到今天,结婚,生女,从此以后都会幸福地在一起。”

“就那么简单?”

“就那么简单。”

崔书润认真地仰望着这个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人,然后靠了上去,让她紧紧地抱着自己,在灰暗的灯光下,暧昧的音乐声中轻轻地摇曳。“那我们的孩子呢?你觉得她们以后会怎么样?”“她们有你这样的妈妈,一定会过的比我们都好。”崔书润回身看了看,发现刚才还在一边的两个孩子已经不见了。

这可并不是一个好消息,因为她们之所以到这里来,就是为了看护第一次参加舞会的两个女儿。崔书润连忙拉起徐沂源的手,开始在舞池周围寻找两个孩子。徐沂源自然很是不满,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,在她看来,姐妹俩不知道和各自的舞伴溜到哪个角落里去亲热了,她们两个不应该去找。

但崔书润心里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她不知道是什么,但总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。比如崔茗城对于徐伊世舞伴的敌意,还有对自己舞伴的忽视。每当她快要想到自己担心的那个点时,又会觉得自己想的太多,太肮脏,然后便拒绝去承认这种可能性。就这样,她看着她们长大,没有像正常姐妹一样渐行渐远,反而愈发亲密。她想要阻止,却不知道从何做起。

毕竟是姐姐和妹妹不是吗?能做出什么事呢?

当她们终于在一条昏暗的走廊上,找到姐妹俩时,崔书润担心的一切,恐惧的一切,都变成了现实。

崔茗城在吻徐伊世,不是妹妹吻姐姐的方式,而是一个真正的吻,一个将她抵在墙上,双手束缚在头顶,缠绵悱恻,难解难分的吻。很难说徐伊世是不是自愿,因为从小到大,她从未拒绝过妹妹的任何要求,但她发出的呻吟显然表达了享受,这也是让两个大人最为恐慌的。

之后发生的一切,崔书润记得很清楚。她阻止了要揍崔茗城的徐沂源,四人带到家。然后她打了个电话,取消了送崔茗城去牛津和姐姐一起上大学的决定,转而将二女儿送到了美国。哈弗大学也很好,不是吗?专业是工程,主修人造水,这项新科技将决定人类未来的命运,她的安排是绝对没错的。但是她没办法否认最终的目的在于,让她们分开。也许,她们能忘记这可怕的偏离,回到正道。为此,崔书润在心里暗暗地祈祷,在深夜里,在圣母面前,也在祈祷。

希望这罪孽能够消逝,希望撒在自己家族上最致命的诅咒能够消逝。

而现在,五年后的现在,坐在病床上,握着十字架祈祷的崔会长,终于意识到了,自己做出的一切,适得其反。

 

 

“你离她远一点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,让我离你的前女友远一点?”

徐伊世扭过头去,看向在拍卖会一角,低头吃东西的女孩,那个在大学时狠心抛弃自己的女人,然后看向崔茗城,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伊世。”

“叫我姐姐,用敬语。”

崔茗城抬起眉毛,笑得痞坏痞坏的。“姐姐,我喜欢她,金正慧,我要追她。”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轻飘飘的,引起了徐伊世的巨大反应,她狠狠地打了崔茗城一巴掌。这并不符合她的风格,也让崔茗城猝不及防。她捂着脸,看着面前恼怒的姐姐,眼里都是凄惶。她从没打过她,不论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,她都没有打过她。但是今天,为了那个女人,她打了她,狠狠地,留下红印地打了她。

“崔茗城,我警告你。金正慧不是你大学时,睡过的那些女孩,她是名门之后,是我最心爱的女人,你离她远点,不然我。。”“不然你怎样?杀了我?为了这么一个大学时抛弃你,跑去嫁给男人的女人,你要杀了你妹妹?”徐伊世顿时语塞,她不善于撂狠话,在这点上,她没能继承徐伊景的怼功,这也是为什么,斗嘴她从来都不是崔茗城的对手。

“名门之后?呵呵,不过是个私生女而已。”

徐伊世再度打来的手被崔茗城抓住,然后顺势将整个人抵在了墙上。带着狂怒与嫉妒,她又一次触碰了那禁忌的唇。它还和当年一样绵软,让她沉醉,让她瞬间忘记了一切。徐伊世却没有像上次一样失神,现在的她,成熟而自信,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惊慌的小女孩。她狠狠推开了崔茗城,愤怒的脸上,染了一层红晕。

“崔茗城,你这个混蛋,你!你放肆!”

“我会追到她,徐伊世。我会让你知道,她到底值不值得你爱。”

崔茗城没有再给徐伊世打自己的机会,她潇洒地离去,一边回味那个吻,一边回到了自己的车上。徐伊世靠在墙边,良久才平复了心情。她转过头去,发现金正慧已然不见了,那个她大学时,在图书馆夹缝里偷看过无数次的背影,最终还是消失了。徐伊世没有勇气再见她,但实际上,她认为,金正慧才应该是那个没脸见自己的人。不管怎么样,先放弃的是她,抛弃自己,嫁给猥琐男人的人,是她。

 

两年前

“妈妈,这是我的女朋友,建河集团的二小姐金正慧。”

“幸会。”

崔书润打量着饭桌对面的女孩儿,后者默默喝着自己的酱汤。徐沂源满脸的笑容,似乎对女儿的女朋友很是满意。但崔书润知道她是什么人,这位金正慧,并不是什么建河集团的二小姐,只不过是集团会长的私生女罢了。

很少有人知道崔书润的童年是怎样的,现在还在世的人里,恐怕也只有徐伊景和崔城载还记得她遭遇了什么。当父亲将母亲赶出家门,迎入那个叫韩正熙的女人时,她并没有说什么,只是甜甜地叫了一声妈妈,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。但是在心底,崔书润最为恐惧的就是这种事。作为大户人家的女儿,她最为厌恶的便是这种突然出现,分享一切的私生子女。

在世人看来,诚进女王近乎完美,但实际上,她对一些人抱有的偏见,却是财阀共有的。只不过,本性的善良和极高的修养,很好的掩饰了她这种偏见而已。很少有人能看透这一点,更鲜少有人会说破。但是崔茗城,作为崔书润的女儿,也是深处最为像她的人,从小就看透了这一点。也成为了第一个利用它达到自己目的的人。

“她配不上姐姐,妈妈。她是一个私生女,金家并不认可她,尤其是她姐姐金正允,建河集团未来的继承者,更是厌恶她。”崔茗城说出这番话时,四下只有母女两人。崔书润眯起眼睛看着她,心里了然她的目的,但令崔书润恼火,甚至有些害怕的是,崔茗城也没想去掩饰什么,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私欲暴露出。,因为她明白,不论怎样掩饰,最终都会被崔老虎看透,坦荡一点,反而会让她不知所措。

崔书润不喜欢这个孩子,随着年岁的增长,愈发地不喜。因为除了她以外,从未有人如此轻易地看穿自己完美外表下的不足,缺陷,甚至是龌龊。崔茗城就那么看着她,嘴角的弧度很像她的妈咪,却让崔书润恐惧。她明明知道她的目的,却又不得不顺着她的愿望去做,因为她明白,她所希望的,与自己一样,与家族的利益贴合,就算是夹杂了见不得人的欲望,也无可指摘。

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,茗城。”

“我并没有想要掩饰什么,妈妈,也从未狂妄到认为你会看不出我在想什么。”

“你只是无所谓,对不对?”

“对。”

崔书润皱起眉头,闭上眼睛,不再去看这孩子。她看起来像极了一个人,一个让自己吃过大亏的人。那人也是这样,乖乖地坐在那里,对什么都无所谓,但心里却怀揣着自己无法磨灭的想法。她对这样的人没有办法,因为她在乎的太多,所以总是会输给满不在乎的人,徐伊景是这样,崔茗城也是这样。

“断了你的念头吧,茗城。你的欲望是违法的,你的想法会毁了我们家。”

“在半个世纪前,您的欲望也是违法的,妈妈。”

崔书润猛地睁开了眼睛,寒光扫过崔茗城的身体,却没有唤起一点反应,后者还是坐在那里,翘着二郎腿,嘴角挂着不屑,像极了当年的那个人。

“不论社会如何进步,乱伦都为人不齿。”

“以前不允许是怕生下畸形的孩子,而有了孵化器,一切的基因缺陷都可以被筛除。”

“你以为就这么简单?捣乱人伦秩序,只是纠正基因就能够解决?”

“对,就这么简单。”

“你不仅会害了我们家,还会害了所有和我们一样的人。给那些反同人口实,让世人都看到,同性恋会导致乱伦。”

“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,更不在乎别人的死活。”

“你!”

没等崔书润发作,崔茗城就站了起来,微笑道:“妈妈别动气,我滚就是了,我会滚得远远的,让您再也看不到我。”但是离开前,她又低声说一句话,气得崔书润险些昏倒。

“但无论如何,您知道该怎么做,您会按照我想的去做。”

“崔茗城,滚出去,我再也不要看到你。”

“遵命,母亲大人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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